午后,“三色堇”号缓缓驶入伐罗克特站。
因为比原来预计的到站时间晚了许久,铁路工作人员早都聚集在此,准备应付可能出现的机械故障等特殊问题。
结果,谁也没有预料到首先从车门处出现的是三名被捆得结结实实的抢劫犯。
在老骑士的说明下,工作人员们不敢怠慢,立即派人联系驻扎此地的守护骑士团。
以现时的炼金机械研究水平,列车爬升的动力尚不足够,无法解决在丘陵地形铺设铁路的技术瓶颈。从站台前往位于半山腰高地处的伐罗克特市街,还需要登上无数层石头阶梯。
在圣灵药普及应用之后,锻冶技术飞速发展,设计师大胆地摒弃了以砖石作为主建材的传统,于五年之前建成了兼具实用及观赏性的伐罗克特车站。
方正的骨架由生铁铸成,外墙和天棚则全用玻璃铺设——整个形如长廊的站台外侧爬满了青翠的葛藤,阳光透过叶片的间隙洒下重重斑驳,令到访的人们颇有置身万花筒之中的奇妙感觉。
对于这所相对闭塞的古朴小城来说,这种自由发挥想象力并不拘于以往俗套的艺术风格似乎有些违和。
所有乘客都在站台上等待骑士团到来并接受调查时,百无聊赖的斐蓝遥望山丘上整齐肃穆、古典气息浓郁的尖顶楼群,不禁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接着,他的目光停留在一处与众不同的独特建筑上。
“啊,那个应该是现在帝国的大城市比较流行的风格,”卡凯尔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他身边,“打着标新立异、突破传统的旗号,过分强调奢华感,其实只是为了炫耀自己的财力罢了——只有那些缺乏内涵又无聊的有钱人,才会做这样的事情。”
“难不成在这座小城里,住着一位大富翁吗?”弥娜也被父亲的话吸引了过来,忽地插嘴发问。
“说到伐罗克特的豪族,自然就是那拥有著名的‘葡萄庄园’的斯坎尼家啦。”
难得能够在斐蓝不了解的领域里向女儿好好展示成熟男人的内涵,卡凯尔不禁感觉胸中底气十足,连说话的声音也高了三阶。
历史上,发迹于此的教会成员曾为了改善环境,在这个雾气的魔手唯一不能触及、阳光充沛的高地广泛种植能够适应砂石土壤的葡萄。
昼夜温度差距极大、加之山风不断吹拂——这样的独特气候下产出的成熟葡萄并不适合直接食用。教会不懂得这些果实的价值,后来更把葡萄园廉价出售给一位慧眼识珠的客商。
时至今日,以这种葡萄作为原料所酿制的红酒早已经因为其独特的浓厚口感而在帝国境内小有名气。素有“伐罗克特的紫宝石”之称的小小果实,为那位成功的商人及其子孙带来了令教会懊恼不已的荣华富贵。
斐蓝一面听卡凯尔将这些他从未涉猎过的有关“酒”的故事娓娓道来,同时颇有兴致地重新打量着四周的景物。
“那,叔叔——这个车站的造型,是在模仿葡萄架的模样吗?”
“当然了。在修建车站的时候,葡萄庄园的现任斯坎尼家主可是募捐了不少资产呢。大概是在纪念葡萄园给他的家族乃至整个伐罗克特城送来的荣耀吧!”
正当卡凯尔口若悬河地打算继续讲下去时,冷不防被弥娜绕到他的身后并一把揪出了他藏在后裤兜的小册子。
“《伐罗克特市导游手册》——原来老爸也是现学现卖呀。”
“……臭丫头,拆穿你父亲机智博学的形象,对于你来说就有那么大的吸引力吗?”
卡凯尔伸手去抓女儿的马尾辫,却被她灵敏地轻易闪开,只留下一串清脆的笑声。看着无视周围人群的诧异目光就这么在站台上展开追逐战的父女俩,斐蓝不由得无奈地叹了口气。
守护骑士团接到报案后火速赶到。除了将三名嫌犯带走外,更为当时车上的所有乘客一一调查取证并登记在案。尤其对没有帝国户籍的希尔伯特一家三口,各项手续更是异常繁杂。
然后,接下来的工作是把被三人组劫去的赃物分还给乘客们。
就和斐蓝想象中一样,整个过程异常艰难——怀表、首饰等实物尚且不论,在那个混乱的场合里,没有人能够证明其他乘客究竟交出了多少钱。总有心怀不轨的人想要借机小赚一笔,导致袋子里实际的钱数与各旅客报账之和一直无法相符。
最终,伐罗克特的站长代表帝国铁路总部,暂且填平了这个差额并为员工行为不淑而对乘客们道歉。于是,在斐蓝他们下车两个多小时之后,闹剧终于落幕。在站长指派了新的列车员登上“三色堇”号准备出发时,希尔伯特一家也得到了骑士团的允许,踏上了前往伐罗克特市街的长坡道。
“哇啊……若是早知道帝国铁路这么有料,我刚才还不如多说上几倍的价钱;那样的话,就能带你们去住最豪华的店了。”
阶梯上,卡凯尔似乎心有不甘。
“叔叔,这么做不太好吧?”听到这个中年人的无节操发言,斐蓝哭笑不得。
“比原来预订的时间晚了,咱们还是直接去找住的地方吧——都是拜某位随意利用父亲魔法的臭小子所赐,今天真是格外的疲惫呀。”
“呃……”
斐蓝觉得若是想让叔叔不再说些令人恼火的话,最好的方法还是不去接他的茬。
与其把工夫花在和他插科打诨最后被气到半死,不如考虑下接下来的行动比较有价值。
凶案已然发生数周,作为凶犯的“杀人鬼”是否还留在伐罗克特市已是未知之数。
或者说,从正常角度来考虑,会留下的几率应该相当之低吧。
但毕竟自己已经来到了距离那家伙更近一步的地方,总好过留在古利斯塔尔城原地踏步。
然后,首要的目的,自然是搜集和这次案件有关的情报……
“喂。名叫斐蓝·希尔伯特的少年——”
斐蓝正陷入沉思,忽地被从背后传来的苍老声音给吓了一跳,差点被上一级台阶绊倒;多亏弥娜眼疾手快地拉住他的胳膊,才让他得以维持平衡。
来人正是列车上的那位老骑士。斐蓝还以为刚才他在车站接受调查后已经乘坐“三色堇”号离开了此地继续旅程,因此对他的行踪并未予以关注。
“您好,老先生;原来您的目的地也是这里呀。”
斐蓝向老人微微行了个礼,站在他旁边的弥娜也有样学样。
“若是三位有空的话,不妨与老身共进晚餐如何?”老骑士在以微笑还礼的同时,发出了一个略显唐突的邀请。
“咦?这个……”斐蓝迷惑地盯着老人的脸,看不出哪怕些许玩笑样的表情;这反而令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去回答。
“那个,”卡凯尔恰到好处地打破了尴尬的沉默,“倘若您能请客,我们一家三口会很荣幸地前往的。”
而在得知了老人的真名乃是西翁·惠平顿的时候,斐蓝的惊讶表情要远比刚才听到老人的奇特邀约时要更加夸张。
在两兄妹年少时候曾是他们偶像的传奇骑士,现在居然就出现在眼前——这种令人激动的情形莫说弥娜,就连斐蓝也无法保持淡定。
想到刚才还和他并肩战斗,斐蓝不由得兴奋起来。不过还未等他酝酿好接下来的开场白,自来熟的弥娜就已经凑了上去:
“老爷爷,我看过你的书喔——《神探惠平顿对怪盗卢平》,读了至少三遍呢!”
说实话,若不是那个时候斐蓝对年纪尚幼的弥娜连哄带骗、看到书就头痛的她也不会读完这本当时的畅销书并大呼过瘾了。只是,斐蓝现在并没有闲情雅致来戳穿她——
“实在对不起,舍妹平时被我们宠坏了,不懂礼貌……”
“无妨,只是我想告诉你们一点——”西翁老人打断了斐蓝的致歉并哈哈大笑了起来,“不管我还是卢平,都不会什么稀奇古怪的魔法,小说家言远比我的实际经历要精彩多了。”
之后斐蓝才知道,这位老人在现实里的性情,并不像小说里的那位神探惠平顿一般孤高冷酷。这也令他放松了不少,和弥娜一起围着老人攀谈起来。
据老人所说,他来此处是为了拜访昔日的得意弟子。就在刚才他已经托骑士团成员给他的弟子捎去口信,并且按照原定的计划在城里最好的酒店“山中旭日”摆上一桌,让师徒两人好好共酎一杯。
在他的带领下,一行人很快到达了目的地。
这间酒店的外观似乎无异于城里其他相同风格的建筑,很难给人以“全城第一”这样的印象。相比之下,反而是站在门口等候,身材高挑的那位骑士更加惹人注目。
“老师您终于来了!我已经听骑士团的诸位说了,您在列车上……咦?”
热情地迎过来的青年骑士,看到希尔伯特一家的时候立刻露出错愕的神情呆立当场;正要给双方互相介绍的的西翁,也立即察觉出气氛的奇妙。
这位西翁的得意门生,正是曾经孤身前往古利斯塔尔市调查“杀人魔”线索,并与希尔伯特家有过一面之缘的安威·克里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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